泰国地摊回忆录：街头摆的摊，是泰国胸口最迷人的一颗朱砂痣

原标题：泰国地摊回忆录：街头摆的摊，是泰国胸口最迷人的一颗朱砂痣

第一次在泰国消费街边摊，是在清迈。

作为一个刚到泰国念书的穷学生，下馆子嫌贵，7-11还不熟悉，半夜里肚子饿了，便溜出校门去找街边摊。

那是一个泰国大妈摆的摊儿，卖的是超级便宜的白板盒饭。

一盒10铢，豪华版15铢，相当于两块钱一盒。

普通版盒饭是“白饭+油炸猪肉条”，豪华版盒饭是在普通版的基础上+一个荷包蛋。

简单得简直不能再简单，但是吃起来，特别香。

三个男生，围着大妈的餐车，扒了五盒豪华版——那一夜烟火弥漫的香气，就是对泰国这个国度在舌尖上的初体验。

单纯，美好，且完全不用心疼钱。

后来，在清迈混得熟了，也去吃过城里那些有名的猪脚饭、烤猪肉自助餐。

但是去得最多的，还是街边各种物美价廉，立等可取的街边摊——以及那种基本上就是把100个街边摊拼在一起的“小市场”。

那时候，老汉泰语基本上等于渣（现在也不怎么样，但是那时更加渣），街边摊不仅是安抚肠胃的地方，也是了解泰国民情，修习泰语口语，接触泰国社会的一个窗口。

你泰语说得再烂，街边摊的大叔大妈也不会笑话你，而是热情地为你纠正发音，介绍词汇，讲解风土人情。

并且，在给你讲解词汇的时候，不失时机地再给你炒上一盘。

过了几年，我又辗转来到泰国教书。

工作的学校，在泰东北一座小城，名义上是“省城”，但在中国约等于乡镇。

城市完全没有“商业街”这种高级配置，全城最繁华的所在，就是入夜之后一个自发形成的地摊夜市，当地人戏称其为“繁华大街”。

一到晚上，灯火辉煌，烟香缭绕，人潮汹涌，那气氛简直可以和曼谷的暹罗广场杀几个回合。

那里，我也是常客。混的久了，摆摊大妈都认识了我，对我这个当地少见的中国人各种优惠，买一个鸡腿她恨不得送你俩，买两袋肉菜人家主动塞一包木瓜沙拉。

英拉当选总理的那天晚上，整个夜市一片欢腾。

兴高采烈的红衣大妈和大爷们，见着我们二话不说，一边用小音箱放着音乐，一边往我的手里塞糯米饭。

泰国人很容易欢乐起来，但是一百个地摊同时沸腾的样子，我也是头一次见到。

仿佛，好日子就要来了似的。

又过了几年，我来到了曼谷。

一开始，在唐人街边上的一家老报馆里上班。

老报馆边上有一个“崆峒市场”，是曼谷城中最著名的地摊集散地。平日里各种地摊，周末的时候更是好似把整个东南亚的地摊都塞了进来，一切直径超过50厘米的交通工具，都别想从中穿过。

但是，这个崆峒市场有点古怪，摊位上摆的东西过于庞杂而奇葩。超越了人间烟火的温馨，有些赛博朋克的末世科幻感。

平常，这里就透着一股邪性。

有卖玩具的、卖食品的、卖小电器的；

也有光天化日卖性爱玩具的、卖春药的（药盒子上写着不明觉厉的中文和日语）、卖黄碟的、卖电子烟的、卖WiFi破解器的——以及买耗子药和大砍刀的。

感觉……像是给曼谷黑社会准备的后勤基地，买回去可以现场成立一个帮派。

到了周末，就更奇怪了。

以前听人说过，九十年代下岗潮那会儿，很多失业的东北人会拿着家里的零碎家什，到街上摆卖。

也不是啥好东西，就是些锅碗瓢盆，半导体手电筒啥的，简直不像是在摆摊，而像是将自己仅存的家底做一次悲催的露天展览。

周末的崆峒市场地摊，就是这种感觉。

都是一些看上去很穷苦的泰国大爷大妈，在地上铺张报纸，然后摆上一些极其匪夷所思的零碎物件。

圆珠笔、打火机、旧娃娃、旧餐具、旧衣服、油乎乎的佛牌、打了一层包浆的破手表、几十年历史的收音机、甚至是用来制作酸辣木瓜沙拉的石钵石舂。

你会特别怀疑，这些老掉牙，但是又算不上古董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买。

如果说小吃路边摊，展现的是一种温馨的人间烟火，那么这个全曼谷最大的跳蚤地摊大会展，就透着一股底层人民的辛酸百态。

后来，大约连佛系的曼谷政府也觉得有碍观瞻，便将这个市场“取消”了。

崆峒市场里的摊贩，为此还举行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示威，最终也不知道谁赢了。

再后来，我搬到了中国人聚居的拉差达。

拉差达一派繁华，大酒店、写字楼、商场和豪华公寓鳞次栉比，但是地摊也异常繁荣。

泰国就是这样，甭管是CBD，还是其他什么D，越是繁华高档的地方，地摊越多。

大马路两侧，无数小巷延伸进高低错落的居民区，小巷子四周就更是遍布各种地摊。往街上随便转一圈，你就很难找到没有路边摊的地段和街道。

这些路边摊，确实会造成一些污染，也多多少少占用了曼谷市本来就很狭窄的人行道，但是泰国人还是很喜欢它们，因为这些地摊实在太方便了，一下楼就能买到早餐和熟食，买到青菜和烧鸡，葱花和番茄，九层塔猪肉盖饭和鲜榨的果汁。

没有了这些路边摊，不爱做菜的泰国人民简直都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儿。

每隔一段时间，曼谷市政府都会传出“清理路边摊，打造新市容”的政策风声，每一届市长或者府尹上台，都要这么半真不假地嚎一嗓子。

但是，这种治理的规划，每一次都会遭到无情的群嘲。全体泰国人民、泰国舆论、以及在泰国玩耍的外国人，总是排着整齐的队形，带着划一的节奏，旗帜鲜明地反对曼谷市政府的取缔清理计划。

然后，官方就会一再宽限，最后找几个人去大街上扫个地，便自顾自地宣布“曼谷市本轮清理胜利结束”。

过两个礼拜去街上一看，完全看不出“胜利之前”和“胜利之后”有啥区别。

至于警察城管，似乎也不太认真管这个。

平常见面打个招呼，塞点钱，地摊照样摆；遇上政府周期性抽风，警察也是好言好语地劝几句，老汉在泰国这么多年，从没见过什么劲爆场面，和谐得要命。

疫情来袭后，泰国就业吃紧，政府便更是对本来就根深蒂固的路边摊经济听之任之。

反正懒得管，也管不住，大家都上街摆摊，横竖总比大家一块去泰国财政部催救济款要来得强嘛。

现在，老汉还是常常去公司楼下的路边摊解决问题。

拉差达路的路边摊，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繁荣，甚至摆摊的人数和种类比之前还多了一些（也可能是我下班时间变晚了造成的错觉）。

但总之，热火朝天，供销两旺，百街千巷万家毡，十里洋场十里摊，闻不出多少愁云惨淡的气息来。

光是看着，就很有心安的感觉。

泰国的摊儿，是泰国绚美的羽翼；市井的烟火，是泰国灵魂的气息。

这个国家的人，早已承认了这种由来已久的存在，习惯了这种人间烟火的色彩，并在享受这一民间经济带来的就业与便利之余，真心实意地将其作为一种值得骄傲的国家特征。

城市，是市井凡人们生活的舞台，而非宣传册上精致的盆景，伟人眼中一尘不染的园林。

没了地摊，泰国将成为一个冷淡的女子；

有了烟火，泰国才有那一抹血色魅人的红唇。

平凡的人们，支起一方天地，点燃一星灯火。

为漂泊的旅人送去一杯奶茶，为归家的社畜送上一串烧烤，为虔诚的老人挂上一串花环。

这样的泰国，才是一个完整的，温柔的，鲜活的泰国。

没有人会抗拒这种魅力。

说到底，又有哪个大酒店的菜，能做得比路边摊要好吃；又有哪个人工设计的主题公园，比这人间的风景要更美丽呢？

（文/岳汉）